传奇还在继续

    2008年美国迪斯尼梦工厂(Dreamworks)推出了一部精心制作的动漫片《功夫熊猫》，据说由数百人耗时近10年完成。影片在美国公映后立即引起轰动，连续创造同类片的票房纪录，不但获得西方老少观众喜爱，各方评论也甚佳。在中国放映后也同样是好评如潮，其中一种观点就是影片在美式滑稽故事的背后展现了西方人士对中华文化的深刻理解。还有很多评论家认为这是华人艺术家反而拍不出的佳作，可能是因为“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吧。
    《功夫熊猫》讲的是一个小朋友崇拜英雄，最后梦想成真的老套故事。功夫来自中国，由李小龙等早期华裔在美国弘扬光大，在西方已经是妇孺皆知［206］。但这个故事内容新颖，人物生动，图片精美，动作神奇，配音的都是好莱坞最有名的大牌明星。熊猫的父亲是“中餐”馆的老板，迫切希望子承父业，而在美国长大，单纯憨厚的熊猫却偏爱“功夫”。于是，胖熊猫锲而不舍，历经磨难，经名师指点，练成真功，打败江湖恶人，最后成为武林新秀。
    细心的观众可能注意到，在影片中“针灸”作为“秘密武器”使用了两处，但仅仅是一闪而过，不一定所有观众都能理解。据影评中介绍，第一处是针灸用做“祛邪”的武器，将多根粗大的针刺在武林败类“太郎，，(Tai Lung)的背上，以镇其经脉，使之不得乱动，将其锁入地牢，无法继续作恶。另一处使用针灸“扶正”，用精细的针灸针治疗武林新秀熊猫练功后的疲劳和背痛，助其恢复正气，获得神功。片中熊猫的背后扎满了银针，因最后一根针扎入了一个“要穴”，熊猫突然出现口眼歪斜，夸张地瘫倒在地。观众由此可以略见美国人对中华文化的理解和夸张，同是银针刺在背上，却因人而异，既可驱邪，又可扶正，简单的故事，讲出来深刻的中医道理。
    2011年夏，《功夫熊猫2》发行，新片中除了武打场面更为壮观以外，针灸的应用又有创新。出现了一个“八点式针灸点穴手铐”，还有一位老者为身负重伤的熊猫进行针灸治疗，熊猫被捏着鼻子灌汤药的情景更是滑稽可爱。
    通过《功夫熊猫》，还可以看出西方人对中国“国粹”的认同。“针灸’，是影片中使用的秘密武器，充满中华文化的神奇。而在此片出现的10年前，笔者曾在《人民日报海外版》发表过一篇文章，提出中餐、针灸、功夫、中药应该是中国文化在海外的“新四大国粹” ［207］。《功夫熊猫》的成功放映，似乎证实了美国人对中华国粹的认同。
    2008年在北京举办的奥运会，不但是体育界的盛会，也成为向全世界传播中国文化的平台。为了筹备奥运会电视转播，拥有奥运美国独家转播权的NBC电视台提前一年就派出摄制团队赶到中国，专门拍摄有关中国的文化短片，以配合奥运会电视节目的转播。中国针灸显然是摄制组的重点选题之一，NBC的奥运节目编辑经验老到，有关中国文化的短片在奥运期间让美国观众耳目一新。
    2008年8月17日星期日，美国东部时间晚9点，也就是奥运会期间的最佳黄金时段，NBC在转播奥运会比赛节目中间，插入了一个中国文化的专题报道。电视片报道了奥运记者玛丽•卡瑞罗(Mary Carillo)到北京的一家医院寻求针灸治疗的经过，卡瑞罗曾经是网球名将，她碰巧患有网球肘，疼痛已久。电视画面显示，在医院的针灸诊室里，卡瑞罗躺在床上，面带笑容，正接受一位老中医的针灸治疗。
    然后，画面一转，原来在北京广仁医院给NBC记者扎针灸的老中医就是原北京协和医院针灸师李占元。接着，节目介绍了《纽约时报》记者赖斯顿当年访华和接受针灸治疗的故事，还就此采访了李占元医生，李医生在针灸治疗室接待了卡瑞罗的采访，介绍了当年为赖斯顿治病的情景。我还注意到，记者同李占元医生谈话时，他的身后摆着一个镜框，里面有赖斯顿在纽约发表的“开刀记”，这正是我在2005年北京座谈会上送给他的纪念品。NBC节目还特意采访了基辛格博士，由当事人介绍了他当年到北京会见周恩来的经过，因为怕暴露美国政府的最高机密，他要求中国政府阻止赖斯顿进北京，当赖斯顿发现上当之后，一急之下阑尾炎发作。因此有了美国记者住进中国医院，先手术后针灸的故事。
    节目的最后，卡瑞罗同NBC著名奥运节目主持人鲍勃•科斯塔斯(Bob Costas)对话，大谈针灸，两人都认为针灸治疗一些疾病确实有效。NBC将这个节目的题目定为“强大的治疗师”(A powerful healer)，足以说明编辑们的良苦用心。
    美国媒体在事发整整37年后重新回顾了美国针灸热发生的历史，终于准确地报道了美国针灸热起源的经过。更重要的是，让美国和全世界的电视观众第一次看到了亲手用针刺和艾灸点燃美国针灸热的中国医生李占元，这也算还了一个历史的公道。同时在奥运电视转播的黄金时段，继尼克松总统访华后，为中国针灸再次做了一个价值连城的广告。
    NBC播放中国针灸节目时，笔者正巧在家中偶然看到这段电视片，看到我多年研究的这段历史终于得到美国主流媒体的重视，并用在美国转播中国奥运会的关键时刻，成为中美文化交流的佳话，感到十分欣慰。节目还没播完，我就接到了针灸界朋友的电话，说看到我写的美国针灸热的故事正在电视中播放，这一次产生的影响可不小啊!事后，还有一些针灸师告诉我，很多他们的病人都看了这个节目，也有些从前不了解针灸的病人看了电视后开始寻找针灸师。
    我为李占元医生能在媒体“曝光”感到高兴，毕竟30多年来，包括他自己在内无人知晓他对针灸热的历史贡献。节目播出的当晚我就同在北京的李占元医生通了电话，告诉他这个好消息。李医生显然还不知道他成了奥运节目中的“名人”。据他介绍，美国电视记者是2007年下半年在北京采访他的，当时只知道是为奥运会专题报道拍摄，并不知道是否能够采用和播放。当时，NBC在中国曾采访了很多针灸界专家和负责人，绝大部分镜头最后并没有机会播出，可见，NBC的编辑们十分了解美国民众的喜好，最后选用《纽约时报》记者赖斯顿在北京的针灸故事作为主题线索，向美国电视观众介绍中国针灸。
    从20世纪70年代美国针灸热以来到现在，中国针灸在美国已经家喻户晓，针灸治病对于媒体来讲已经不是新闻。但仍然有一些关于中医针灸的事件和特殊故事不断吸引媒体的注意，为主流媒体所关注［208-210］。据报道，美国近年来流行面部注射“肉毒杆菌毒素”，用以去皱纹和美容，而新闻报道同时说，针灸美容也很流行，因其无副作用，属于自然疗法，实际上接受针灸美容的人要超过注射毒素的人。美国新闻媒体还报道说，2008年北京奥运会是奥运史上首次主办方在奥运村为运动员提供针灸服务。一位加拿大体操教练因背痛尝试了奥运村医生的针灸治疗，仅一次疼痛就消失了。事后他说，我一定会向运动员推荐针灸疗法。另据美联社2009年初报道，美国军队开始扩大推广中国传统针灸技术，除了在美国国内军队医院治疗回国伤兵外，还训练军医派赴伊拉克及阿富汗战地，以针灸为前线作战受伤官兵减轻疼痛。设在安德鲁空军基地麦尔坎格鲁(Malcolm Grow)医学中心的针灸诊所，已经开始训练军医派往海外战场，培训了各军种的军医44人。另外，海军在加州潘德顿营(Camp Pendleton)也开始试行类似的计划。据悉，早在越战时期，美军就允许军医使用针灸。美军一位军医还表示，希望未来部队普遍学会使用针灸，以便作战时官兵能相互治疗。
    动物针灸，尤其是宠物针灸，在美国是一个新的领域。据《美国新闻与世界报道》2009年披露，设在美国的国际兽医针灸学会有2000多会员，动物针灸师能治疗的病症十分广泛，经常是那些经过常规药物或手术治疗无效的宠物病症心［211］。据另一则报道说，一位来自中国北京农业大学的学者谢博士(Huisheng Xie)，是位兽医，他从l998年开始在佛罗里达州办了一个动物针灸学习班，起名叫“气研究所”，开始学员不多，后来发展到班上有100多位来自美国和世界各地的兽医跟他学习用针灸和中医药为动物治病，已经有1200多学员从他的学习班毕业。同时，这位兽医还经常到农场出诊，为各种动物治病，每周治疗50多匹马。
    中国针灸在美国流行中还不断地被加入西方文化特色。“送礼送针灸”就是美国针灸文化的一个特殊现象。送朋友和亲戚礼品卡(Gift certificate)是很多美国人的习惯，这种馈赠的方式在中国现在也流行起来，朋友接到礼品卡以后，可以到指定地点购物或消费，这样比送现金要感觉好一些，使用也方便。但送朋友针灸治疗的事在中国可能很少有，但在美国并不少见。有的针灸诊所还卖“礼品卡”，比如，花10次针灸的费用卖一张卡，可以用12次。我就有一个病人，初次来针灸是为了治疗胃肠不适和便秘，治好以后，就把她丈夫介绍来针灸。她丈夫患不明原因的肢端神经痛和疲倦，看过很多专科医生，做了许多检查，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诊断，经几次针灸治疗后，症状明显好转，体力也恢复了。她后来告诉我，她的一个姐姐，住在北部威斯康星州，患有糖尿病，已经开始出现神经病变。她最近送给姐姐一个生日礼物，就是为姐姐预付了6个月的针灸费用。姐姐知道后很感激，但对针灸疼痛有点担心，她告诉姐姐，针灸的感觉绝不会超过你每天自己注射胰岛素的疼痛。听了患者的讲述，我不认为我这位患者对针灸仅仅是“迷信”，因为她受过很好的教育，做过多年医院的管理主任，还获得过医学伦理学的博士学位，她是真正感到了针灸疗法的效果。
    美国针灸在本土化的过程中，在治疗的病症上同中国也有很大差别，有一些还是美国式的创新。前几年，在美国的一个中医会议上，。当一位来自中国大陆的医生发言介绍中医药治疗癌症的经验后，有个美国针灸师向他提问，你们如何用针灸治疗癌症病人?这位大陆医生显然根本不了解美国的情况，也可能不大懂针灸，他的回答是：“我们不用针灸治疗癌症病人，针灸会引起癌症转移”。当这位专家的回答用英文翻译出来以后，全场一片哗然，甚至引发了一些美国针灸师的愤怒。因为在美国，针灸师治疗各种癌症非常普遍，针灸至少可以改善病人的生活质量，减少化疗和放疗的副作用，还可以增强人体的免疫能力，就连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也推荐使用针灸疗法治疗癌症病人的恶心、呕吐、疼痛等症状。至于“针灸能引起癌症转移”，在中国内地可能有这样的民间传说，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丝毫的科学证据，美国针灸界更是从未听说过。此话出自一位应邀在大会发言的中国中医“专家”之口，当然会引发骚乱。如果有晚期癌症患者病情恶化转移，以此为证据告针灸师，岂不是人为的灾难?而当时与会者中，真有一些晚期癌症患者。记得当时大会主持人曾私下埋怨翻译，不应该原文照翻这种无稽之谈，在会议的第二天，还要求这位专家特意做了“更正”。
    针灸在美国的普及还体现在针灸被逐渐应用到健康保健和预防医疗之中，针灸在美国应用几十年的实践使很多人感到，针灸能够提高人体对疾病的防御功能，很多患者主动找针灸师治疗是为了预防疾病。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大概是西方人对针灸作用的“再发现”。我有一位美国病人，是在大学从事医学研究的博士，她对中国针灸开展情况有所了解，她的总结很精辟，“在中国人们针灸是为了治病(for illness)，而在美国很多人针灸是为了健康(forwellness )”
    用针灸预防疾病在中国历史上有很多记载，但在近代几乎失传了。其实，传统中国医学历来十分强调“治未病”，预防疗法因各地的民俗和传统习惯有所差别，当下时兴的“三伏贴”就是一种传统预防疾病方法的复兴。民间还有一种说法叫“要想安，三里常不干”，说的是要想保持健康平安，需要经常用艾蒿灸足三里穴位，直到破溃和流水。用现代的观点看，这种疗法除了刺激足三里这个保健穴位以外，还可能是通过破溃和局部感染起到一种提高人体免疫力的作用，类似免疫接种。此疗法因为看起来有些“残酷”，火候较难掌握，现代已经很少有人使用。更何况现代儿童都要接受十几种疫苗注射，一般情况下人体内部的特异免疫功能，也就是对常见烈性传染病的免疫功能，已经足够了。但有很多证据显示，现代儿童的非特异性免疫功能有所下降，表现为儿童哮喘和过敏反应等与免疫有关的疾病发病率明显增加。究其原因，有一种说法是，现代儿童生长环境过于“干净”，缺少同外界异物的接触，人体在发育过程中没有得到应有的刺激，导致非特异性免疫机制发育不良。
    美国针灸用于预防治疗的现象很多。比如很多老患者都了解这方面的常识，知道定期去找针灸师做保健治疗。一些保健俱乐部，健身中心，甚至很多豪华的游船，都设有专门针灸服务，而且收费不菲。美国很多体育明星，好莱坞电影明星，华尔街股票基金经理等高度紧张的专业人士，都有自己固定的针灸师。一位美国纽约的著名歌星，在上海一个大剧院演出，开场白就自豪地宣称，“我的针灸师就是上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