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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才遇到兵——中医西进的魅力和阻力

[日期:2012-06-20] 来源:  作者: [字体: ]
    不同于中国内地官方发起的自上而下的中医针灸“复兴”运动,针灸在美国的发展完全是民间的,自下而上的。早期西方人仅仅注意到针灸疗效神奇和安全廉价的特征,并没有意识到,一根小小的银针,后面跟着的是一个庞大的中医体系,其背景是五千年的中国文化。引入针灸术,就难免要牵动中医理论,中药及其他中医疗法和中华文化,那么美国的社会和医学科学界是否具备“一揽子”接受针灸和中医药文化的条件呢?
    简单的答案是:初期没有,但后来逐渐发生了变化。
    随着中国国内的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中国在世界的影响力逐渐产生变化,传统的中国文化正在深入西方社会,古老的中国医学作为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和经验医学,对西方工业化国家的人们有着一种特殊的吸引力,中国针灸、中医药和中华文化在西方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契机。
    从上世纪末开始,很多美国人重新审视他们曾经期望很高的现代科学技术是否真的能够改变他们的生活质量,但得出的结论是模糊的。有一个经常挂在人们嘴边的“笑谈”是,前总统尼克松于l971年批准建立了美国国家癌症研究所,下决心要投入重金,向人类的顽疾挑战,宣布美国将在不久的将来征服癌症。的确,美国癌症研究所成为美国国家健康研究院中最大的研究所,现在每年得到来自纳税人的联邦拨款超过50亿美元(2010年),但是36年过去了,主要癌症的发病率与死亡率并无明显变化,很多癌症的发病率还有所上升,现代医学对于晚期癌症病人基本上还是束手无策,当年的狂言完全落空[35]。
    毋庸置疑,以解剖和实验医学为基础的现代医学在过去一两百年里在全世界范围内迅速发展,基本上取代了传统医学。导致现代医学在东西方成功发展的原因很多,除了医学本身的进步以外,现代医学还借助了社会工业化、高科技、市场化、产权保护、金融投资等多种力量来推动医学发展,为人类健康服务。但是,现代医学的深入发展,遭遇到了很多难题,当今的医学同民众的期望还相差甚远。常见的问题有:临床医学过分依赖检查,医生远离病人;许多顽疾久攻不下,束手无策;追求快速疗效,流行侵入性治疗和检查方法,不顾副作用的代价;医药费用昂贵,增长迅速;忽视医生经验和患者个体差异,推行标准化治疗;医药商业化,经济利益高于救死扶伤;医生分科过细,综合能力下降;部分研究脱离实际,浪费惊人;受实验医学方法学限制,难以回答很多实际问题;过分依赖数字和
 
40年来美国主要癌症的发病率和死亡率没有发生明显变化
统计,医学调查结果经常变来变去,令公众无所适从;重视局部和微观,轻视整体及宏观;注重解剖和病理的变化,忽视功能及动态的平衡;医疗诉讼成风,医生自我保护代价昂贵;提倡鼓励医学创新和发明,经常忽略了经验和历史。一些美国医生也同意,正是因为西方现代医学的这些局限性,使很多患者感到失望,开始回顾人类同疾病斗争的历史,探索不同文化的医疗经验,寻找现代医学以外的治疗和保健方法。
    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被人们几乎遗忘的民问疗法和传统民族医学等非正统医药在美国悄然兴起。这些疗法在美国被统称为“补充替代医学”,而来自东方的中国针灸和中药也很自然地被归为此类,同美国的整脊疗法、欧洲的顺势疗法、印度的瑜伽等看似毫不相干的各种医学疗法相提并论。[151,152]。从上世纪90年代初,补充替代医学在美国的快速发展是有目共睹的,虽然在科学界和正统医学界遇到一些阻力,但民众喜爱,接受程度高,以及来自民间的强大推动力,让替代补充医学在美国的发展势不可挡[153¬-155]。
    中医针灸在美国经历了80年代的低潮后,正好搭上了90年代补充替代医学蓬勃发展的快车,进入了第二个发展高潮。其标志事件是国家健康研究院于1997年对针灸疗法进行了“科学评估”,其具体结论将在后面章节详述。
    中医作为一个整体的医学体系要融人西方社会,既有其广阔的前景,也面临着巨大的障碍,对于很多中医文化的传播者来讲,面对西方医学界和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的人群,他们很多人的感觉是像“秀才遇到兵”,无法进行广泛深入的交流。下面是中医在美国最常见的问题和学术思考[156,157]。
中国医学对西方人的魅力
    1.中医的悠久历史
    这一点是几乎每一位相信和支持中医的西方人都不会忘记提起的。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史是西方大多数发达国家没有的,而中国文明史的连续性和完整的记载更是在世界各国古代文明中独树一帜。中国有过古老的文明、文化、发明和令人惊叹的古建筑,与其并存的医学当然是不可低估的。她是几千年经验的积累,并得到长期临床的验证。当西方人听说中医现在使用的理论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建立,其惊讶程度定是可想而知的了。美国患者寻求针灸治疗时最常提及的一个理由是,此疗法已经使用了上千年了,一定有其原因。
    2.中医的自然观念
    中医强调“天人合一”的自然观和自然疗法对西方的民众很有吸引力。西方的工业化发展给人类社会带来巨大财富和科学技术的进步,但同时引发许多对环境和健康的负面影响,人为制造的疾病和健康问题比比皆是。虽然政府对一些顽疾的研究投入巨大的资金,并不断提高重视环境保护的意识,但实际收效甚微,甚至束手无策。诸方面的因素使人们重新思考人类与自然的关系,尤其对于已经厌倦过度工业化的许多西方人,回归自然更符合多数人的意愿。
  3.人体整体观
  中医的整体观思想和整体疗法在疾病治疗的方法学上有一定特色。虽然古老,略有粗糙,但整体疗法的理念在当今治疗很多疾病时仍然行之有效。如针灸脚上的太冲穴可以治疗肝阳上亢头痛,令西方人感到很神奇。西方现代医学用还原论的方法研究人体,成果令人瞩目,但局限性也逐渐显露。尤其是当代实验医学深入到分子水平后,尽管人类的基因序列分析工程已经大功告成,但科学家们发现更难的是了解基因之间的关系,在整体水平上研究人体和治疗疾病。而这种新的整体思想正好符合中医在几千年前就使用的整体理论。
  4.精神和身心康复法
  中医十分注重精神情志因素对人体的影响,强调心神和大脑同机体其他系统的相互作用,历史上中医的发展就同佛教和道教等宗教有着不解之缘。中医的精神和身心康复法很容易为具有宗教信仰自由的美国民众所接受,中医的情志、心神、气功、太极、导引等非药物疗法同美国流行的一些宗教疗法很相似,想法上也是不谋而合。在很多西方人看来,中医的心神健康观非常符合患者的实际需要,并带有神秘的东方色彩。这些观点同西方医学以化验和仪器检查来决定人是否健康成为鲜明的对照。
    5.中医的个体观
    中医的个体观和用“辨证论治”指导治疗是其最大的优势之一,是现代西方临床医学不具备的。西医把病人看成是符合某种诊断或疗法的群体的一个,因而总是试图把病人纳入其规范化的治疗方法,特别是在诉讼成风的美国,许多医生为少担风险而将多种疗法变成“标准”的程序。如只要是糖尿病,不管种族和个体差异,对同一型和分期的病人其药物治疗大体是一样的。而中医则根据“四诊八纲”,分析病情,把每个病人都看成一个特例,同样的病症可因每个人的特点而同病异治,因而在处方和选穴上都以个案处理。因此从方法学上中医更实用,更有针对性和更容易为患者接受。现代医学的一个新的发展方向也是“个体化治疗”,这种建立在基因个体差异上的医学思路虽然不是简单的“复古”,但似乎还是回到了古人思维的原点。
  6.简单方便经济
  大部分中医的疗法都有简单实用的特点。许多疗法,如按摩拔罐在中国本来就是“家庭疗法”,具有“简、便、廉”的特点。由于中医专业人员相对西医来讲需要的培训周期短,教育成本低,同行竞争大,服务收费也相对较低。中医对很多患常见病的患者可以采取“试治”办法,并不过分依赖昂贵的医疗仪器和化验检查。相对西药,中草药和中成药生产成本不高,较少有知识产权和“医药代表”等附加费用,针具和艾灸等医疗器具更是费用低廉,因此,中医药的临床服务同西医相比收费低,这一点深受消费者所欢迎。
中医进入美国后遇到的阻力
    中国古代医学被看成是中华文明史中的璀璨明珠,不但内容丰富,书籍文献汗牛充栋,而且历史发展过程传承有序。古典医籍《黄帝内经》和《伤寒论》及东汉马王堆古墓中的出土文物等证据都清楚地表明,中医主要理论思想在两千年前已经成熟,直到发展到今天中国的现代中医,其主要理论依据并没有发生改变。相比之下,现代西方实验医学只是在近代两三百年才发展起来,经过工业革命和高科技时代的催化,现代西方医学已经维持了近百年的主导地位。两种医学出自不同的文化土壤,相遇后当然会出现很多冲突。加之,中医进入完全不同的西方文化社会,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也是在情理之中,其主要冲突主要可分为科学方面和社会方面两大类。
    1.中医学与西方科学的冲突
    (1)有限的对照试验:“随机对照临床试验”是现代医学检验疗效的“金标准”,由于历史的原因和医学体系的差异,大多数中医临床报道和病案记录缺少严格的对照,按照现代医学标准不能视为有效的证据。尽管近年来的中医药研究在此方面已做了极大的改进,但整体上与西方医学相比较,仍有相当差距。比如在针灸临床试验中如何设置安慰剂对照组,就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公认的解决办法。这也是让西医花了四分之一世纪证明针灸治疗一个病症有效的原因。
    (2)缺少硬性的证据:传统中医对病人的诊断和评估是根据“望、闻、问、切”,病人的主观感受占有很大成分,被称为“软指标”。而现代西医判断疗效多数是根据病理变化及化验和仪器检查数据的“硬指标”。经过中医治疗,尽管病人有时感觉良好,但缺乏硬指标的评价减低了疗效的可信度。大量的历史性文献和医案更是难用现代方法检验的。目前,西医临床研究也开始逐渐引进量化的主观评价指标,如“临床疼痛的分级”,“生活质量的评估”等,而中医也在设法建立了一些硬性评价指标,但中西医的差距还很大。
    (3)作用机制不明:按照西方现代医学的生理和病理理论来看,大多数的中医疗法的作用机制不明。尽管很多时候,中医的临床疗效是不可置疑的,但是中医理论对机制和疗效的解释却不能为现代科学界所接受。中药多是复方药,作用也是多靶点,其作用机制更是难以搞清。比如对于针灸止痛中医解释是,气滞能引起疼痛,而针灸可以疏通经络之气,所以可以治疗疼痛。而西医的解释是针灸可以增加人体内的脑啡肽,脑啡肽是体内天然镇痛剂。相比之下,后者的机制解释更容易让西方人接受。可惜的是目前仅仅只有一小部分中医的疗效可以用现代科学原理解释。
    (4)与安慰剂效果相混:西医在对疗法效果评估中最重要的是比较试验治疗组同安慰剂对照组之问的差异,而不是仅看“总疗效”,此方法的目的是排除人体自愈和“安慰剂效果”。而在临床实践中针灸或中药的治疗作用和安慰剂效果很难分开,在很多情况下,严格的科学试验也很难设计。在现有大多数中医临床研究报道中,总疗效虽然很高,但中医疗法的效果同安慰剂效果混合在一起,常常难以准确地区分两者的各自效用,为评估带来了困难。
    (5)疗效重复率不高:科学实验和西医临床试验成功的一个重要标准是可重复性,所以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规定新药被批准上市前的最后3期临床药物试验要在多个地方进行(多中心试验),实际上就是检查可重复性。中医的有效疗法往往是要经过辨证施治,每种疗法仅适用于特定情况,所以用固定一种中医疗法治疗某种疾病时,临床重复率不高,这也是由于缺乏硬性检验指标以及个案处理有关。中医们的解释是西医死板的临床试验方法违反了中医灵活辨证施治的法则,而西医则认为不能重复的结果是不科学的。
    (6)诊断治疗过度个体化:中医的个体化治疗虽然被认为是一个优势,但临床疗法过分个体化有时却可造成“无法无章”。这不但给科学评估和统计造成很大的困难,对于提高疗效也不一定有利。如同一个病人去看不同的中医师经常得到不同的诊断和治疗,如果这个“不同”是“殊途同归”还可以用中医理论解释,但如果是“大相径庭”就会给人们造成极大的困惑。这与西方过度规范化的治疗相比,成为另一个极端。
    (7)缺乏统一共性:寻找有效疗法的共性和规律是医学科学研究的重要内容,也是发现机制和新疗法的途径。由于过分个体化和缺乏统计资料,总结中医疗法的共性比较困难,研究和发现作用机制并找到共同成分也不容易。早期研究中草药时,人们假设对同一疾病有效的多种中草药和药方很可能有共同的化学成分,但近几十年来,人们试图用现代科学的方法寻找共同的“有效成分”的努力并不是很成功,仅有的几个成功实例还远远不能解释中药临床的实际疗效。有的学者认为,现代科学的这种研究方法忽略了人体和疾病的复杂性,而中医的同病异治也不仅仅是靠共同的有效成分。
    (8)技术上难以学习掌握:同现代医学临床技术相比较,中医在相当程度上有着经验医学的特点,故在技术上较难掌握。例如脉诊、望诊、诊断分型、选方用药等,需要长期实践经验的积累及成功与失败的教训。西方人在学习中医时感到难以理解。中医称初学脉诊的困惑为:“心中了了,指下难明”,说的是心里明白道理,但手指却分不出脉搏的区别。针灸的手法更是看起来简单,做起来不易,同是一根针,同是一个穴,具有不同经验的医生扎进去效果就不一样。所以,中医历史上经常是“有名师而没有名徒”,可见继承名老中医的技术并非易事。
    (9)缺少必要的标准化:中医在术语、诊断、中药、方剂、针灸穴位和经络等方面的标准化的工程只是在近年来才在中国内地开始启动。现有的中医师、针灸师和中药师大多没有受过标准化信息的培训,海外针灸学派更是五花八门。目前许多中医的诊断和疗法缺少绝对标准,随机变化很大,难以让现代西医接受。即便是相对简单的穴位和经络,在一些经穴的解剖位置的描述上各个学派仍有分歧,以至于在针灸国际标准会议上传出某些穴位的最后定位要各国针灸专家投票来决定。相信近年来中医界的标准化努力,会在不远的将来改变上述情景。但标准化的中医是否能够增进临床疗效,还是一个未解之谜。
    (10)副作用及毒性:中医的针灸和中药疗法在中国一直是按医疗系统管理,医生和患者也知道,一些中药有毒性和副作用,有些甚至有很高的毒性,针灸如使用不当,也可能对病人造成伤害。但是作为药品和专业医疗方法,无可非议,这并不妨碍经过严格训练的中医师开处方和使用这些疗法,甚至“以毒攻毒”还是中医的一种治疗法则。但在美国大多数中草药是归于“食品添加剂”,按照食品的检验标准,一些“中药食品添加剂”被查出有毒物质超标,消费者长期自行服用可造成中毒事件,这些都是西方医学和科学界不能接受的。比如砷和汞等重金属在西方虽然曾经也当过药物使用多年,但近年来早已被列为禁用品,很多中药、藏药、印度传统药等含重金属的浓度远远超过西方食品管理规定的最高许可浓度,滥用或误服导致中毒事件时有发生。还有发生在比利时的含马兜铃酸的中草药引发肾衰的事件,在西方造成很大的社会影响,但并没有引起中国中医药界的足够重视,最后返销中国,殃及无辜患者和一家中药老字号。
    2.中医文化与西方社会的冲突   
    (1)中医法规与保险支付:由于历史和社会原因,在西方还没有理想的法律和法规来管理针灸和中医药,除了针灸部分以外,中医在美国的地位还是“中医不是医”的状态。美国行医执照的法律和管理是分州自治,现有各州的针灸或中医法律参差不齐,甚至迥异。奇怪的是,全美国最大的退休保险机构Medicare却归联邦管理,其政策的改变要美国国会批准。虽然美国确很多私立保险公司和州的保险机构已经开始不同程度地支付针灸的治疗费用,但是由于Medicare久攻不下,几乎变成党派的政治议题,中医保险的支付还很不乐观。据分析,如果Medicare能支付针灸治疗费用,针灸在美国的使用可能会再增加一倍。
    (2)中药是食品还是药品:美国同中国药品管理法的最大区别是美国只有药品和食品两类,而中国在两类之间还有保健品、中草药、中成药、中药新药等审查标准低于普通化学新药的类别,中国政府对于这些药品和食品之间“中间产品”的管理相对比较宽松。而在美国,药品和食品是“泾渭分明”的。按照美国对药品管理的严格规定,中药当然不能归于药类,所以说中药在美国所处的状况是“中药不是药”的尴尬处境。不能列为药,对中药也不一定是坏事,中药作为食品补充剂销售反而管理很宽松,大多数中药在美国都可以合法买到。问题是由于不是药,所有的中药产品不能标明治疗疾病,一旦发生毒副反应,美国食品药品安全局有权下禁令封杀,几年前的“麻黄禁令”就是先例。试图将中药申请成为美国合法药品并不一定适合大多数中药产品,这样做不但花费巨大,更主要的问题是,美国针灸师和中医师没有药品处方权,如果某一个中药被批准为处方药,那么就只能是有处方权的西医可以开此药,价钱可以卖得更高,但中医和普通民众反而不能合法买到此药了,如此利弊需要根据具体情况权衡。中国中草药产品打人国际市场一定要入乡随俗,才可能根深叶茂。
    (3)执照与中医教育管理:美国目前有44个州设立了针灸法,其中少数州的中医法覆盖针灸和中药,大多数州要求申请执照者要有3年以上针灸或中医学历,并通过全美针灸资格考试(NCCAOM),才可获得州针灸执照。虽然在西方国家,美国对针灸的行医管理规范堪称典范,但同西医资格的严格考试制度(USLME)和成熟的行医管理体系相比,针灸的考试和执照管理还不够严格和专业,有一个“门槛低”的问题。另外,针灸人才的培养也没有严格的规划,各种针灸和中医学校良莠不齐,以成人教育为主,数量一度达到近百所,但都规模很小,临床实习条件有限,没有一所针灸学校接近西医医学院的水平。这种情况随着全美针灸学院“院校资格鉴定”制度的不断完善,有所好转,但想要办成中医针灸的名牌院校,还需要一个过程。
    (4)以中医名义滥用和欺诈:由于医药市场的高利润回报,加之针灸执照和中药市场管理不严格,所以经常出现以中医的名义无照行西医、做非法广告宣传、滥用中药,甚至欺诈消费者的事件。例如曾经出现过治疗前列腺病的中药复方中含处方西药导致病人死亡的事件,有人将麻黄碱当兴奋剂大量服用导致中毒致死的事件,还经常可以见到非法广告宣传中药可以治癌,误导消费者说产品经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批准使用,冒用科研单位或专家的名义宣传产品等各种各样的非法宣传。这些事件的发生给中医药在西方的发展带来许多负面影响。
    (5)中医业者专业教育不足:同西医相比,目前在西方就业的中医业者所受教育相对不足,缺乏适当的临床训练基地和环境,尚没有同西医医学院水准相近的针灸或中医学校,中医针灸学校都没有“附属医院”,只有附属门诊。中医针灸师之问学术交流途径匮乏,参与临床研究机会不多,能在主流医学杂志上发表论文更是十分有限。绝大部分从美国针灸学院毕业的学生没有在医院工作过的经验,西医临床知识有限,独立应诊能力不强。毕业后,没有专业进修和提高的机会和机制,继续教育资源有限。一些针灸执照或资格管理部门已经开始对针灸师有继续教育学分的要求,目前中医和针灸师的继续教育主要由中医和针灸学会组织进行,水准在逐渐提高。
    (6)与西医竞争医疗市场:在经济效益至上的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中,一切社会服务都已经被商品化和市场化,医药业也不例外。中医针灸和中药的西进直接冲击西医和西药独占的巨大市场,这无疑会引起西医和医药公司的排斥。中医界经常反驳一些西医反对中医是出于其本身的经济利益,并不无道理。因为在一个社区里,病人是相对固定的,如果病人去看了中医,去看西医的次数就会相对减少。经济利益(incentive)显然会影响医生的职业判断力,比如有些西医一方面批评针灸是未经验证的疗法,另一方面又要求州行医管委会不需要考试就给西医师发针灸执照,还有的西医抨击针灸的科学性,但却雇佣针灸师为诊所招揽病人。另外,有的保险公司仅支付有西医执照的医生提供的针灸服务,此政策引起了针灸师的强烈不满,甚至提出法律诉讼。
    (7)东西方文化冲突:尽管美国是个多元文化的移民国家,有很强的文化包容性,但西方欧洲文化毕竟占主流,拉丁美洲文化的影响也随着移民的增加正在逐渐扩大。来自遥远东方的中医文化包含了许多道家和儒家的思想,产生于中华几千年的文化背景之中,中医西进难免引起东西方文化的冲突。西方人可以轻易地接受对自己有用的医疗技术,但如果需要因此改变自己的习惯、思维,甚至文化,却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文化的博弈在中国文化进入美国后到处可见,很多在中国人看来习以为常的事情,美国人却认为不能理解。中医师们发现,说服美国人喝中医汤药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电影“刮痧”也告诉了人们发生在美国一个典型的东西方文化冲突的故事。
    (8)语言交流障碍:中医几千年来传承有序,医籍文献均以古汉语记载,许多中医使用的专业术语,使以汉语为母语的多数中国人都觉得高深莫测。因此在对西方人进行中医的传授和交流中,语言文字的障碍是巨大的。特别是有些寓意深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成语和短句,在英文翻译中造成的困难是可想而知的。有专家认为,很多中医的文字如同诗文一样,是不可能翻译的。最典型的事例是,如果将西方出版的一些英文中医书籍(包括西方作者和中国作者)再翻回中文,很多内容将会面目皆非,地道中医也不一定看得懂。有的中医质疑,用此等教材培养出的学生能算得上中医真传吗?记得90年代在纽约召开的一次国际针灸大会上,与会者来自世界各地,主办单位特意请来了联合国的专业同传翻译,其结果却令人非常失望,翻译经常出现驴唇不对马嘴的现象。
    (9)公众宣传不足:70年代初美国媒体为中医针灸做了大量“免费广告”,由于历史的原因和其他因素,中医针灸界自身却没有抓住机会进行后续正面宣传,错失良机。由于经济、文化、政治制度等各方面的种种因素,后来中医在对西方公众的正面宣传教育明显不够。有关中医针灸的媒体报道多以新闻和故事为主,缺少专家指导意见和研究数据。一些有关中药毒副作用的报道被片面夸大,严重地影响了中医药的声誉,所造成的影响和误解需要长期的工作才能澄清。如前所述,2001年比利时学者报道长期误用含马兜铃酸的中药可导致肾衰,当消息传到媒体,《纽约时报》报道的题目却是“中药可以致癌”,完全是以偏概全的误导。
    (10)专利和知识产权:现代西医药业的发展离不开专利和知识产权的保护,经济回报无疑是鼓励发明人、创造人、生产人、使用人及投资人参与医药领域的动力,现代西医药史中有无数这方面成功的事例。中医药在西方发展中,知识产权的保护是一个很薄弱的环节。由于中医药的历史性、经验性和复杂性等各方面因素的交织,传统中药和中医疗法大多不能申请专利,这对于经济利益主导一切的西方医药业和投资业很难产生极大的吸引力。比如“针管进针”技术是近代人的发明,现在已经广泛使用,但却没有人从这个知识产权获利。据称,印度政府曾提出要将瑜伽的各种招式申请国际专利保护,但可行性马上受到质疑。中国人如何保护老祖宗留下的中医药宝贵财富,并鼓励个人和企业积极投入,专利和知识产权的保护是不可不面对的问题。
第二次中西医结合
    如果把过去几十年发生在中国,由政府支持的西医学习中医和研究中医称为“第一次中西医结合”,那么是否会出现随着中国文化走向世界,以东方经济发展为基础的,中医进入西方社会,融人西方社会的“第二次中西医结合”呢?
    针灸传人美国的经验告诉我们这是完全可能的。40年在中西医发展的历史中都是短暂的一刻,针灸在美国从无到有,迅速发展成为一个独立的专业。从针灸热开始,很多西医医生对针灸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美国针灸的发展与他们的积极参与和推动是分不开的。现在美国有5000多西医医师有针灸执照,这是一个十分耐人寻味的现象,这在美国诸多补充替代医学中是绝无仅有的。
    由美国西医医师组织的医学针灸学会一直在努力把针灸变成西医学会的一个专科,还进行专门的医学针灸资格考试,颁发证书,力促针灸在各州立法和游说保险公司增设针灸治疗项目。其实,中医在美国的发展并不会出现中国式的“中西医结合”,美国的西医界也不会全盘接受传统的中国中医和针灸。应当清楚,中国的中西医结合是自上而下产生的,发起于特殊的年代,既有学术原因也有政治因素,同时也代表了民众的需求。美国医学界对中医的接受是自下而上的,源于历史的特殊时期,虽然有医学发展的需要,但更重要的是顺应了广大民众的需求。
    美国现在医疗系统流行的是“结合医学”(Integrative Medicine),也就是以西方医学为主结合各种补充替代医学,为患者提供多种选择和最佳的医疗服务。很多医院都开始设立结合医学诊所,其中大多数都包含针灸、太极拳、气功等中医内容。因为法律责任的原因,大多数医院和诊所在设立中药服务时都很慎重,这就是美国目前的“中西医结合”。
    无论在美国还是中国,中医发展的原动力在于民众的需求,在医学科学界的逐渐接受及政客或政府的推动下达到一种平衡,以适当的形式存在。虽然民众的需求是根本,但推动中医药发展的后续动力是对中医的科学研究和医学科学本身的进步。
    中医西进前景看好的理由,除上述中医对西方人的魅力以外,还有中国经济的腾飞。经济扩张之后往往跟随着文化的渗透。现实和将来都将证实中西医互补一定会有利于人类的健康与发展,这点会随着时问的推移,逐渐被西方社会所接受。而以现实为重的西方人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中医这份“免费的午餐”。
    在相当一段时间内科学和社会两大类难题将是中医药在美国发展的主要障碍,其中许多问题同中国在中西医结合过程中遇到的麻烦非常相似。实践证明,尽管中医在美国发展遇到种种困难和问题,但很多问题是可以逐渐解决的,几十年来,中医西进在各个方面都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当然,真正的中西医结合和结合医学的发展是要建立在科学发展的基础之上的。除了西医要有包容的胸怀外,中医自身在研究方法、发展规划、理论阐述、现代化、国际化和管理等方面都需要有重大的改进,以适应西方的文化、科学的理念、合理的法规及人文环境,只有这样,中医药才有可能成为西方医疗保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笔者有一个思考了多年的问题:“我们能让美国人吃中国饭,就不能让他们吃中国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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